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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子阅读] 夏润研的故事--小说转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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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4#
发表于 2014-11-10 13:40:25 |只看该作者
第二天,夏润研在办公室里觉得自己有点鼻塞,许是周末淋了雨的关系,便打电话给沈彦,一来是想要早点离开不通风的办公室,二来是很久没有与沈彦见面。她们约在一起吃晚饭,沈彦一见面就掏出一个人的名片,指着上面对润研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在找一个人管理画廊,我想来想去,你可以去试试看。润研接过名片:环艺画廊合伙人,何淡如。

“这个人的名字,一听就是个艺术家。”

“你也是艺术家,你们准投缘。”

“我很久没画画了。”

“基础还在的嘛。”沈彦咕咚咕咚地把一大杯水一饮而尽。

润研把名片放进自己的包里,说了句:“那我考虑考虑。”

“你怎么样啊?”润研笑着看着埋头吃东西的沈研,“你吃东西慢点。”

“最近事情很多,分秒必争。”

“怎么了?”

“我要搬家了。”

“啊?你要搬去那儿?买新房子了?”

“不是。”这时,沈彦才把头抬起来,“我要移民了。”

她每一次都这样,做决定从来不会与任何人商量,她结婚,她离婚,她放弃对华健的追求,现在她要移民,作为最好的朋友,夏润研只有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特权,却从来无法参与每一个决定的形成。

“你要移民?为什么?怎么那么突然?”

“嗯,去温哥华。”

“你一个人吗?”

“是。”

“你什么时候想到的这事儿?”

“也申请了不少时间了,前一段签证才下来,因为欣研的事儿,我还没来得及告诉。”

“你怎么会想到要移民去加拿大呢?那儿那么冷,你又是一个人去。”

“润研,你还记得那一段我在英国的日子吗?”

“记得。你也是说走就走了。”

“我觉得自己挺适合呆在国外的,日子过地简单又舒适,一个人自由自在,无牵无挂,总之就是很想换一个环境,所以就去咯。”沈彦耸了耸肩膀,神情看起来十分松弛,好像已经沾染了异乡的表情。

“我真的是感到很突然,你这一走,要多久才会回来?”

“我打算在温哥华安家了,不过我会时常回来的。”去意诀诀。

“你的心,总是那么硬。”润研听到这个消息,眼泪止不住已经流了下来,灯火辉煌的餐厅里,她顾不得自己的失态。沈彦掏出纸巾,挪到润研身边的位置,为她擦了擦眼泪“傻瓜,哭什么,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你想我了,就飞过来。”

“为什么要去啊?”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我真的想换一个环境。”她的眼神里,并没有将要有大变化的激悦,只有一种莫大的平静在躺在那里。

“都没有人照顾你,加拿大那么冷,有什么好?”她努力为她寻找各种不应该去的理由,沈彦听到润研说没人照顾自己这个理由,不禁更坚定了自己的去意。对于沈彦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她向来冷静,独立,康复力一流,她不会让自己钻在失落里,对她来说,唯一珍贵的,就是光阴。她的确想要换一个环境,逃开过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也好,逃开这个她厌倦了的地方也好,新地方总会有新的机遇,此处已没什么值得留恋。

唯一留恋的,也许就是那个曾经是她儿子的小孩,还有夏润研这个好朋友。她看着她因为想要挽留又知道自己挽留不住而发自内心地哭了出来,心中不禁也觉得伤感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走?”

“还早,起码还有两个月。”

“这两月,我一定要多陪陪你。”

“一定的。”她又抽出一张纸巾给润研,自己让眼泪融在了眼底。“你还记得吗?那一天,梁衡跟你分手,你也哭成这样。”

提起那一天,夏润研惊觉时间已无声无息,流走了十年。这一次要远走高飞的,却是沈彦。

她挚爱的人,一个个从她生活中淡出,从来都无力挽留。而往后的几十年,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人物了,不知道是谁的错。她没有想过,姐姐离开会如何,欣研忽然走了。她也没想过,沈彦离开会如何,沈彦忽然要走了。她还来不及设想那些没有她们的日子。

沈彦何尝不像一个姐姐。懂事体贴,顽强踏实。她的无奈与辛酸,一直很少在人前渲染,她总扮演着一个“耐”的角色,习惯了自己抚平自己。这就是润研虽然与她亲密,却并不能解读她内心的原因。事实上,谁都不能。夏润研其实一直有双生子的优越,这种优越,除了来自自己的姐姐欣研,很大程度是来自沈彦的。因为有人比她上进入世,她便心安理得,潜入自己的世界,因为有人承担了社会责任,她便可以让自己冷门一点。而沈彦却没有保护伞。

回家路上,润研想起沈彦,十年来的点点滴滴,越来越觉得心痛。她算是没有好好关心过她,沈彦太不易了。一想到她一狠心要把自己送到那个冰天雪地的国度,夏润研的鼻子又一酸。她的感冒变地越来越严重,五官仿佛全部塞了,头晕目眩,却有一个压都压不住的念头,她让司机调转了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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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3#
发表于 2014-11-10 13:36:50 |只看该作者
整个街道都被乌云笼罩,依稀还能听到远处的春雷声,即便下雨,天气也不能再寒冷。夏润研走出咖啡馆,幸亏手上有一把伞。她没有乘车离开,打开伞,沿着街道走了下去。她的一个失误,终于让佟硕有机会实现了“我会竭尽一切所能。”在曾经十分开心的那一个星期里,夏润研想象过许多次自己以后如何变得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如何获得佟硕救济,如何幸福感恩。她没有料到,佟硕就这样做到了,也没有料到,她撑着伞,在大雨里走着,看着双脚踏在雨中,一步一步数着脚步,无悲无喜,连甘心的失败者的滋味,都尝不到。

她没有打电话去感谢,或者去对峙。再或者,干脆痛哭流涕地冲着佟硕喊:“请你不要再羞辱我,请为我留一点自尊,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帮助。”即便面对叶笑蕾有理有节又不假思索的偏见,她也不再感到委屈。处理了与叶笑蕾面对面时的一阵起伏之后,她愣愣地走了出去,沿着街道一直走。她没有一丝丝的感觉,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遭遇的这一切。从笑蕾的嘴巴里,她知道佟硕心里还有她,还在内心深处保留着她的位置,夏润研撑着伞,一步一步走在雨里,迟迟没有流下眼泪来。她只是任凭大雨飘散在自己的脸上,打湿了自己,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具体的方向,脚步却不听使唤地无法停下,她的脑袋十分空白,没有悲伤,也没有欣喜,没有柔软,也没有纠缠。忽然间,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她只是低着头走啊走。

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家附近的公园里。天色已经暗下来,却还没有全暗。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夏润研走累了,在公园,选了一个石凳子上坐了下来。黄昏这个点,公园里没有什么人,附近夜间的酒吧还没开门营业,加上雨天,只有飘零的叶子,从空中辗转地滑落下来,羽毛一般,落到她的脚边。她知道石凳子上很湿,却还是坐了下来,身体靠在椅背上,好像这个椅子,也与佟硕并肩坐过。他在那张椅子上说过“我最想做的事情,其实是写写画画,我并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的。或者,是过一种,无所事事的生活。”润研还清楚地记得,佟硕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微笑着的向往的表情。他看着她倾听,把她一把搂过来,把她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相视而笑。他们之间,有很多的回忆。一出电影,一出剧集,都可能引发两个人之间的回忆。回忆很多很久,很密集,很浓厚,却终还是会渐渐放弃。

夏润研坐在雨中,那一天,她知道心里的一个地方,就这样,悄然地,永远死去了。

在大雨里呆了很久,夏润研想到要回家。她一直撑着伞,却发现身上早已湿透,春天里,炸暖还寒,雨水顺着袖口,淌地她的双手双脚冰冷。她把湿透的鞋子脱在门口,开了门,发现妈妈急匆匆地迎出来,接过她的伞埋怨,你去哪儿了?润研见到母亲身后,站着汐远。她好像落汤鸡一样,赤脚站在门口,汐远惊呆地望着她。

“怎么淋那么湿阿?”他走过去牵她的手。

“雨太大了。”她应付。她的声音不像是淋了雨的无辜鬼发出的抱怨,只是一副自作自受。

“快去洗洗。”他摸到她的手冰冷。

夏润研赤脚,拖泥带水地走了进去,来不及问汐远怎么来了。等她洗完热水澡,换了衣服出来,看到汐远还坐在自己沙发上,来想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打你电话总是没人接,我们说好要一起吃晚饭的,你忘了?”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失望,就是有些疑惑。

“汐远来了很久了,给你打了无数电话,你一通都没接。”母亲充满了不满。

“唉呀,我没听到。”她抓起湿漉漉的背包,发现手机显示很多的来电。

“下午约了个朋友,结果一聊就回来晚了,忘了要跟你吃晚饭的。”她抬起头看着汐远。

“别出去了,就在家里吃了。”母亲已经开始铺桌子,晚餐就绪。

“嗯,好。”汐远笑着答应。

“对不起啊,真给忘了。”润研在他耳边说。

“你怎么淋雨了?”

“哦,我打不到车。”

“我帮你把头发吹干,会着凉的。”

汐远从浴室里拿了个电吹风出来,插上电源,让润研坐在沙发上,他的手,穿过她的头发,用暖暖地风,慢慢地给她吹。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是用手指揉着她的头发。走了很多路,淋了很长时间雨,刚才洗澡,都没有缓过来,倒是这么一吹,耳朵先热了起来。夏润研感到身体渐渐暖了,将一只手搭在他只手上,踏实温暖的感觉,溢满全身。

“好舒服。”她由衷地感叹。

“不要顶着头湿发,以后老了,会头疼的。”

“也不要光脚,老了会风湿的。”他关了吹风机,用手轻揉她的头发。“真香。你头发的味道。”

汐远跑进屋,拿了双袜子,让润研在沙发上坐好,便帮她穿了起来。她坐着,看他替自己穿袜子,他没有说半句她的不是,只是认真地将袜子套在她脚上。她怔怔地看着他,假如日后,他们有了一个女儿,汐远会是一个多慈祥的父亲,小女儿,一定会继承他温暖的笑容,他会始终温柔地疼爱自己的孩子,无原则地疼爱。夏润研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困很困,她只想暖暖地睡上一觉,把一切都捕捉回身体里面,一切,都捕捉回来。汐远用一双手,捏了捏润研的一双脚,把掌心的温度都传递了过来。“好舒服噢。”她歪着头,将脸贴在他肚子上。

直到妈妈在客厅里叫他们,才懒懒地起身。四个人,坐在家里的餐桌边上吃晚饭。夏家很久没有这样的场景了。夏妈妈不停地招呼汐远,看着他吃地斯文又津津有味的样子,心头的充满温馨。润研的父亲,只是不停地笑着,这笑容,真是好久不见了。屋子外下着淅沥的雨,屋子里,暖着黄色的灯,夏润研将刚吹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替汐远盛汤喝。自从姐姐走后,家里再也没有那么祥和的气氛,4个人,轻轻地说着话,这欣然的气氛,全靠一个年轻的男人带动。润研坐在汐远的身边,融在他带来的空气中。这种融入,不是一朝一夕,却已经完全接受。她从前从来感受过,而这个夜晚,却一直能听到李汐远有力的脉搏的跳动。她从未如此想要依靠这种气场,好像一颗健康的树,没有委屈,直直地,顺着阳光生长,长地那么挺拔。

李汐远,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毛躁,也不冷漠,可是她从前花费太多的时间,在自己扭曲的想念中蒙蔽自己。李汐远,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从一开始静静地开着车带着她绕,到此刻。这种安全感,让润研的眼眶几乎要湿润。

洗碗的时候,母亲在身边说,汐远啊,真是个好孩子。润研在旁边擦碗,肯定地点点头。她切了水果拿出去,见到李汐远正把一个遥控器拆开,润研走过去问:“怎么了?”

父亲在一边回答:“遥控器用起来不利索了,汐远说拆开看看。”

“你会不会阿?“

“就是里面积攒了点灰尘,用酒精棉球一擦就好了。”他合上盖子,对着电视机一按,果然好了,汐远满意地笑笑,把遥控器寄给夏父。夏润研看着他轻描淡写却是认真的样子,忽然在心里铺开了联想的画面:结婚以后,李汐远一定是一个什么都会做的丈夫。他不会只顾事业,饭来张口,以在外闯荡为借口,心安理得地把老婆扔在家里。他同时又清高,他的气质注定阻隔身边那些虎视眈眈的异性。有些男人,对女人们的秋波心知肚明,也时刻享受着,助长着那些温柔的传送,生就一双温柔的手,在女们人的背上肆意安抚。李汐远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分明是不需要刻意的,他让她充满了安全感。夏润研觉得十分庆幸,老天爷终于在她淋湿的时候,派来了一个李汐远。

她感到困了,浑身无力,想要去睡,她送汐远到门口。他让她赶紧去睡,关了门,忽然瞥见润研脱在门口的鞋子,全湿透了,瘪瘪地蜷缩在门口,怎么会那么湿?她今天跑那儿去了?他盯着鞋子,大惑不解,心中不知怎么地,浮现出那一天在超市,夏润研失魂落魄地把一排东西都撞翻了的情景,看着眼前的这双鞋子,不知怎么就毫无关联地让他想起了那个情景。李汐远心中泛起一丝难受,他收拢住表情,定定地看了几秒钟,垂下眼皮,离开了润研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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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2#
发表于 2014-11-10 13:36:20 |只看该作者
笑蕾的语气不徐不疾,却坚定地要以叙旧的名义见润研一面。夏润研无需第六感都知道笑蕾忽然打电话来,绝非叙旧那么简单。她更找不出什么理由来,为什么她要来见她?叶笑蕾清晨睁开眼睛就能见到佟硕睡在身边,夜里他们同床共枕,他会抱着她聊整个晚上,他们节假日一起出门旅行,他们周末会一起去商店挑选中意的商品,他们那么多年来,都沉醉在彼此的怀抱里。而她与佟硕,早已了断,没有任何交际,他们夫妻,比普通朋友都不及,又何必来找她叙旧?

夏润研没有告诉汐远,她依然与过往有所瓜葛。她称有个校友聚会,便收拾妥当出了门。约好的时间,还是润研先到。笑蕾选的这家咖啡馆人烟稀少,她要了一壶茶,静静地坐在窗边等。咖啡馆里懒散地飘扬着音乐,想要制造惬意的氛围。夏润研一直在留心从门外走进来的人,笑蕾走地越近,她就越来越感到气氛的紧张。这种体验,与很久以前,她拒绝到德国去如出一辙。她依旧是有点怵,这一块心理阴影仿佛随着这次见面又被渲染出更浓的色调。
叶笑蕾越来越艺术气息,也越来越精致。她与夏润研是截然不同的女人。一株是山茶花,一株是雏菊。但佟硕偏爱艺术家气息的女人,这点毫无疑问。她微笑地坐下来,眼神清澈万分。
“润研,还好吗?”笑蕾的语气委婉亲切。
“一切都好。”
“Good。”笑蕾点点头,冒出英文单词,佟硕的太太就应该是这样的角色,润研在心里想。没有什么比这样的语气更适合她。是赞美,是欣喜,是放心,却高高在上。
润研想要表现地自然点,她努力放大自己的听力,让身后的音乐传进耳朵里。她低着头抚摸自己眼前的杯子,没有直视笑蕾的眼睛。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忍不住直接问。
“噢,没什么,就是很久没见到你了,今天是周末,佟硕出差了,我没什么事,就找你出来聊聊天。”
润研必须欣赏叶笑蕾身上浑然天成的优越感。她坐在眼前,甚至不需要如一般的女人那般,唤佟硕为“我老公”,那份青梅竹马的自信让润研几乎抬不起头来。
“你们有孩子了吗”她语无伦次地问。
“孩子?”笑蕾感到有些吃惊。
“嗯。”
“我们不打算要孩子。”她很快恢复了淡淡的口气。
“是吗?可是佟硕很喜欢小孩啊。”润研难以抑制自己的惊讶,在她的记忆里,佟硕很喜欢孩子,她一直设想佟硕将来会有一个男孩,继承他的眼睛、嘴唇,还有修长的手指。她要是见到这个孩子,会格外地疼爱他。她看着笑蕾的脸,收敛住了笑容。她不明白是自己的问题有错,还是对佟硕的熟悉让笑蕾感到不舒服。润研调整了一下坐姿,说了一句“其实,你们两个也可以再两人世界一段时间。”
“我没办法怀孕。”她的声音冷静地出奇,冷静地周围的空气都迅速凝固了起来。“我们几年前有过一个孩子,后来我打算出国,就做了手术,自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怀过孕。”叶笑蕾说这些的时候,仿佛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她没有任何被触碰的难言,仿佛是在告诉润研,就算自己没办法做母亲,佟硕依然无怨无悔地娶了她。
“哦是这样。”佟硕不是什么事都告诉她的,这一点她最清楚。
“一开始觉得挺难接受的,后来我们就想通了,现在丁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从她的口气,的确听不出任何缺陷的意思,她拥有他,已经是世上最有安全感的事情。这个男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叶笑蕾。从大学军训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注定了今天,就算他曾经流连于一株雏菊,也注定了要回到叶笑蕾身边,任凭她残缺抑或完美。
夏润研钦佩笑蕾的看透,她对生孩子这个事情,再也不遗憾。润研倒是在心里笑佟硕,不知道佟硕为什么从来没有向她提起这些,他对笑蕾,是出于责任感还是出于爱,对于润研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分别。也许他没告诉她自有他的原因,也许他是出于善意,深情这个理由,可以让润研更释怀,更彻底地退出吧。
自从遇见佟硕的那一天,她的心里就悬着一些小小碎片,它们悬着,很少划出锋利,却在一些时刻,轻轻地从心底滑落。而今,这些碎片,在他人有关佟硕的只字片语中滑落,隐隐地割伤自己。

“公司还好吗?”润研问笑蕾。

“呵呵,你还很关心北奥的生意。”叶笑蕾有备而来地笑了起来。

“你们已经上了正轨,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你在那里那么久,应该很清楚公司的情况,每一分钱都是佟硕很辛苦赚来的。”夏润研不知道为什么叶笑蕾会这样说。

“我知道。”

“他对物质的欲望很淡,这些年来,那么拼命,其实都是为了理想,也为了家庭。”

“我知道。”

“润研,我请求你,不要再来打搅我们。”叶笑蕾忽然倾过身子,用坚决却几近恳请的口吻对润研说,她的一只手几乎要伸过来抓住润研。夏润研听到这句话,如从梦境里幡然醒悟,立即将目光从茶杯移到了笑蕾的脸上,她能从叶笑蕾的语气中听出了急切,却完全没有料到,为什么还会有“打搅”的嫌疑。

叶笑蕾从寒暄到切入主题,完全没有过渡,她一定想要找到时机来发问,可却已按耐不住。她的目光炯然,却有掩盖不住无辜与哀伤在流淌。这的确不是简单的叙旧,她仿佛是谋划了很久,才有勇气放下身段,坐在她的面前,恳请她。

夏润研努力地在记忆里搜索,何处、何时,曾经有过“打搅”?她忍不住做了什么令人误会?她一定没有。她已经几乎忘记了佟硕的气息。

“打搅?”

“润研,我知道你为北奥付出过很多,可你已经离开了!”她的声音短促有力,按耐着爆发。

“你到底要说什么呢?我真的不明白。我和佟硕已经完全没有往来的。”

“我知道你们没有见过面。”

“那何来打搅?”

“我请求你!”她重复。

“你要我做的一切,我都已经答应了。我已经答应了,你还请求我什么?”

叶笑蕾没有接上来,呆呆地愣在那里,以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她的锁骨一耸一耸。夏润研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无助而愤怒。从叶笑蕾忽然要从德国回来的那一刻,从佟硕要求润研离开公司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忽然变地多余。但是她今天第一次意识到,她曾经的存在,自始至终,都是眼前这个,她毕生羡慕的女人眼中的砂砾。没有一个人,愿意成为一个人眼中的砂砾,也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忍受感情里的杂质。没有人要故意伤害谁,却成了一辈子的敌人。

“Vivian,佟硕心里,谁重谁轻,你要比谁都更清楚。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他一直站在你身边,你真的不必再折磨自己。”

“他每天都在我身边,可是,你能明白吗?女人的直觉,我们两个,再也回不到过去的那种感觉。你能明白吗?”叶笑蕾追问。

夏润研被问地不知所措。她似乎有一些明白,可又真的不是很明白。是因为自己曾经的介入让叶笑蕾不再信任佟硕,总是充满怀疑,心中至今有一个阴影嘛?可是,她与他,真的不再有交际,不再有任何接触,一年四季,分分秒秒,连今天这样“叙旧”的机会都不会有。不安全感是可以通过这样的彻底决绝而修复的,佟硕为了她,斩断了所有与夏润研的牵连,他早就表足了态,没有什么值得她怀疑,以笑蕾的个性,以她对他的感情,她一定会宽容的,为什么今天还要重提旧事?纵然这样的不安全感来自于别处,叶笑蕾又何必坚定地把矛头指向一个早已过去的人呢?

“我们没有接触,你应该放心的。”

“我不是傻子。”叶笑蕾看着她,挤出了五个字。

夏润研听罢,无可奈何地从心里叹出气。这颗眼中的砂砾,她揉了那那么久,一直没有揉出来,这样的嫉恨,无论怎么解释,就算夏润研离开这个世界都还不会磨灭。这是这个女人的心魔。也许她积攒了太久的怨气,今天想要发泄。她也来了,听从了她的发泄。她只是感到阵阵心疼,为自己,也为叶笑蕾。她什么时候变地如此愚钝、不通透,她何苦被自己打败?

夏润研觉得很累,她挤出一个笑容,抓起外套,对笑蕾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还没等她站起身来,笑蕾就拖出她,终于说出了“我不是傻子”的所指。

“今后,北奥的生意,不需要你关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润研大惑不解。

“不要把你的东西压到北奥来,我们的庙还小。”

“我跟北奥没有来往。”她斩钉截铁地说。

“呵呵。”叶笑蕾松了手,冷冷笑了两声。

“你是说,佟硕压了我们公司的货?”

“我们根本没有客户的订单,要不是印着你的名头,怎么会进那么一大批?就算你有困难,也要看看,北奥有没有这个实力帮你。”

夏润研恍然大悟。为什么一场风波过后,她会在公司安然无恙?为什么那么走运?为什么华健没告诉她?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叶笑蕾的每一字,都掷地有声,“就算你有困难,也要看看,北奥有没有这个实力帮你。”一字一句,好像叶笑蕾狠狠甩在她脸上的进货合同,她就差对她说出“请你自重”这样严重的警告,而她刚才还一副面对她的请求无辜不解、坦然的样子。她忘了,叶笑蕾这样的女人,从来不会无事生非。

她僵硬地钉在了位置上,根本没法开口告诉笑蕾,这一切,她其实都不知情。她只是能感到叶笑蕾有直抒胸臆的快感与打地她哑口无言的畅快。她的不满完全有理可循,完全不是胡闹,她没有大吵大闹,已经算是极为客气体面。

她一定以为是夏润研去找了佟硕,她一定以为夏润研在艰难的时候,依旧忍不住想到了佟硕。润研没有再听清楚笑蕾说了什么,也许是嘱咐她不要在佟硕面前提起这次见面,也许是告诉她,这次他们已经帮了她,她该停步了。她再也没能听清楚。

夏润研不会的。她不会的。她不会去找佟硕。在这漫长的一生里,她不会那么做。直到有一天,离开人世,化为灰烬,她都不会让自己再次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与佟硕朝夕相处的年份里,她什么都没有留下。后来她选择了微弱的尊严,安安静静地离开。所以她不会回头,也不会用玉石俱焚的方式让他做一个选择,让做一个了断。她没有写一封辞职信,也没有问“你为什么不要我?”

那一天,也像此刻一样的天气。风刮地很猛,随后就下起了雨。夏润研一旦放掉自己,也许会去尝试,念在多年情谊,至少再考虑,再选择,到底选择与谁共度余生。可是她没那么做。面对佟硕,她不愿意去尝试,她分不清是自己骨子里残存的骄傲,还是对佟硕的无可奈何,她只知道没了这点尊严,她也无法收留自己了。她轻轻地提着自己,她知道最后的一点,不能泄露,直到远远地离开佟硕,好似一个甘心的失败者。

夏润研知道什么是五脏六肺都绞在了一起的滋味,她明白眼前的叶笑蕾可能也体会过。她没有力气在她面前解释,只是望着她扬长而去,她自己留在原地,好像一个甘心的失败者。
几年前的一个黄昏,夏润研突发奇想地问佟硕,“喂,要是我以后,穷困潦倒,走投无路,来投奔你,你会怎么样?”佟硕望着她,眼神好像坚定的大地:“我会竭尽一切所能的。”她知道那不是承诺,却开心了整个星期。后来,佟硕又对她说,“我们不会在财务上有任何的瓜葛,公司的股份都会与你结清。”她知道,说两句话的同一个人,其实都不曾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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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1#
发表于 2014-11-10 13:34:34 |只看该作者
这一个清晨,比往日都漫长。她拉开窗帘看着天空泛出明亮的蓝色,又想起夏欣研来。Ken前日来告别,这个沉重的中年男人,临走说了句很古里古怪的话:欣研走了,谁也要不到了。润研毕恭毕敬地送走了他。Ken临别的眼神,仿佛是一种逃脱。从欣研的永远逝去中获得一种解脱。润研忽然间明白,夏欣研为何曾说,是她辜负了Ken。自始至终,在他心里,欣研都是无法完全占有的,他的不安全感促成了她没有自我的日子,最终他选择了分离,这是一种力不从心的逃脱。欣研走了,谁都要不到了。润研替这个外国人感到丝丝的悲哀,他爱过她,禁锢她,然而,她还是先走了一步。

夏润研不知道自己对佟硕的这种情绪算不算一种逃脱。她又想起了佟硕。有很多安慰于事无补,说再多的话,再无微不至,都还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爱上一个人,是很偶然的事,当时说了句什么话,或是一个什么神态,就从此爱上了那个瞬间。如若没有那个侧面,也许就不会有所表达,不会有机会相处,过地好象普通朋友一样。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无法代替的,这是件很执拗而荒诞的事。夏润研在感情上,缺乏自控力。她忍住了,不去打扰,也忍住了,就算擦肩而过都不喊住他。可这种忍耐,不是漠然,只是最后成了麻木,渐渐地,对方的轮廓模糊,自己的轮廓也模糊起来。

沈彦始终认为,夏润研这样,是因为没有得到佟硕。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一个人是无法代替的?一旦朝夕相处了,就可能会相看两厌。但沈彦有些时候也会羡慕夏润研,有一个人可以在她心里,永远都不退色。任凭他老去,变得平庸,甚至俗气,可她依旧在心里为他保留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因为一个前赴后继,一个才永垂不朽。

“我对你,忘记了。”夏润研合上那幅未完的画,那个刹那,她曾经那么对自己保证过。然而,任凭时光荏苒,她依旧缺少自控力。如果佟硕是个怪戾粗暴的人,夏润研也会让步,她就是那么让着他,无论如何,她都让着他。

欣研的遗物里有一张相机的记忆卡。润研觉得这张卡应该属于蒋昱。杂志社打电话到家里来,说蒋昱的书已经通过审核,要作者授权,以待出版。润研忽然想到点什么。

喜欢,是可以为之两肋插刀,爱,就是要与之一起走完人生。欣研能够为蒋昱两肋插刀,却无法与他走完人生。那些有选择的人,总是光明磊落地选择与最爱的人共渡一生,而活在缝隙中的夏润研,却只能练就一颗麻木的心。殊途同归。然而,姐姐走的时候,心里至少是一点不痛苦的。她有所追求,遗憾甚少。那一起车祸,仅仅是个意外,倘若时光倒流,那一个午后,她依旧会提着箱子匆匆赶路。

104

光影文件里,润研再次见到欣研的笑容。短短几日,她晒出了高原红。是路人给她拍的照片。她脸上的红晕,充满希冀。欣研最终定格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没有可能再老去。如果一直这样想,活在现实里的人,悲伤一定会渐渐淡去。

夏润研想起来打了个电话给蒋仪,寒暄过后,问起了蒋昱。

“他最近几天又不在家里。”

“又出差了?”

“嗯,具体去了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我明白这次对他打击还是很大。我弟弟总是用这种方式……”蒋仪没有再说下去。

“如果他打电话回来,麻烦告诉他,我找他。”

“好,我会转告的。”

事情发生时,夏润研怨透了这个男人。只要他多一点关心,欣研一定不会出事。妈妈终日很恍惚,念叨着:这是命,这是欣研的命。润研不愿将这些归于命运,这不该是欣研的运气,是蒋昱的疏忽,一切都是他的错。而当她在照片里再次见到欣研的笑容,再也提不起对蒋昱的埋怨。出版社编辑了蒋昱摄影集的初稿,夏润研看着电脑里传来的文件,终于平静下来。夏欣研觉得美好,善意地对待蒋昱就有意义。

蒋昱闻到自己身上海水咸湿的味道,晒干了便是一股腥味。

蒋昱潜在低于水平面20米的海水里,这些日子,他始终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若无其事地开始了工作,工作的时候,看着各色鱼群在面前终日来来去去,他有数个小时数个分秒与自己独处的机会,却心无杂念,从来不会想起任何事情。他也搞不清自己在太平洋还是大西洋的未知岛屿,他只是每天早晨,套上潜水衣,在自己埋在深深的海水里。一次次地浮出水面,一次次地潜入水底。

这是一种无法原谅自己的逃离。不知道要费上多久的时间,才可以站起来,站在地面上。

“除非下面有美人鱼,我可受不了呆太久。”他听着外国同事调侃,水面下只有暗淡的光线,以及无法抵抗的安静,除了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再也没有任何熟悉的声响与安全感。共事的同事们不明白这个中国人怎么会有那么惊人的体力,不停地浮出水面,又一次次沉入海底。

出版社屡屡打电话来,说要跟蒋昱签出版的合同,夏欣研解释道“对不起,他出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可以把你们定下初稿给我看吗?”为姐姐继续做这些事情,她觉得很安心。润研时常拨蒋昱的电话,传来的永远都是那一句“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春天,一直在春雨中继续。润研下班晚归,好几次打开家门,总觉得欣研坐在那里,认真地翻阅着那本摄影集。

“蒋昱还是找不到吗?”汐远问。

“嗯,杳无音讯。”

“需要给他一些时间,也许忽然就回来了。”

“也许,我不应该对他那么责怪。”

“他离开不是因为任何人怨他,只是因为欣研不在了。”

“汐远,我想帮他修改那本摄影集。”

“嗯,欣研知道这本书出版,一定很高兴。”

与汐远的电话一搁,润研就给出版社的杜小姐打了电话,说蒋先生会略微修改一些排版与图文,稍后就可以定稿。她坐下来,打开电脑里的文件,仔仔细细地翻了起来。

“你怎么那么早来?”Paul在茶水间问润研。

“噢,还好。您早。”润研一回头,意外Paul会跟自己打招呼,转念一想,也许是上次弄错货号,让大老板对自己印象深刻。

“杭州的项目,你参与了吗?”

“没有。”

“华健说你是设计师里面业务最好的。虽然你有点粗心。”

“Paul,上次的货,后来是怎么解决的?”润研一直没机会问何以自己安然无恙。

“是有代理商以你那批弄错的家具,兑换了他们的存货。你的运气不错。”

“是吗?”

“走了,我跟华健要开会。”Paul离开清晨的茶水间,留下润研自己范着嘀咕,庆幸自己走运。

“华健说你是设计师里面业务最好的。”这句话一上午萦绕在心头。因为姐姐忽然离世,润研一直在请假,华健准了她所有的假,却也不再有更多关心。润研处理完所有的事,来公司上班,华健见到她,仅是淡淡一句“回来了?”

沈彦的判断不见得准确,老板始终就是老板,因为你的业务好,他才会看中你。夏润研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冒出了“若即若离”四个字。华健会与她一起仰望星空,找寻灵感,会约她一起爬山,会在夜里打电话问她做地是否开心,会在必要的时候,安静地陪伴她,叫她放下忧愁,然而所有的这些,也有可能仅因为她是一个业务精湛的下属。她不知道他的心思,她日日面对他有些灰白的短短的头发,面对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面对他严肃的气质,却总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什么都没多问,仅一句“回来了?”润研答道:嗯。他便转身进了办公室,万事如常。夏润研明白自己无需因失去至亲而获得华健的任何同情,可面对他对一场变故的轻描淡写,依旧在内心深处察觉到一丝丝失望。他始终是一个冷漠的中年男性。

如果爱一个人,却永远不确定对方是否也爱自己,是一种折磨。夏润研过往的几年里,尝尽了这种滋味。而自己无法确定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也不失是一种折磨。无论是面对华健,还是面对汐远,那种“不确定”的感觉都会在心头滋长起来,好像一条船,一直飘泊在黑暗的海面上,这种感觉叫人不寒而栗,尽管她再也不想尝试任何一种折磨。

要坦然面对自己,是欣研对她的期待,她把姐姐的话深深地记在心里。这些天里,她空下来就看欣研要献给蒋昱的这本摄影集。她设想着这一张张照片,将或宁谧或浓烈地铺在纸张里,被摆在喧闹的书店里,被一个陌生人轻轻拿起,不经意地翻开,读到里面的文字,手指抚过某张照片,也不知道陌生的读者会不会沉浸在其中,或是有机会探听到,这是一个美好的女人,十分用心地,要献给心爱的人的一份礼物。

夏润研曾梦想过开一次画展,可以没有任何观众,只有她和佟硕,走过一幅幅画,她讲解,他欣赏。这种确定的憧憬,她后来再也没有了。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开画展,就连一幅未完的作品,都不会再落笔继续。这是件无奈的事情,更不再有挣扎的意义。她只想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可以淡去。她期待一切的一切,在车水马龙的街道,在万家灯火的黄昏,在动人的歌词里,在触景的剧集中,都可以开始变得平静。

所以,当叶笑蕾忽然来找她的时候,她接到她的电话,听她在电话里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面对这个1米65,鹅蛋脸的Vivian,她不再感到惊慌,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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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0#
发表于 2014-11-10 13:33:31 |只看该作者
“那里最近经常出事。”欣研在酒馆里无意间听人这样说。蒋昱依旧杳无音讯,这个信息让她胆战心惊。他们说好的在拉萨碰头,可时间过去,蒋昱一直没有联系她,他的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夏欣研如坐针毡,“那里最近经常出事。”这句话在她心里跌撞了一整晚。蒋昱曾向她描述过无数次危险的经历,他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就好像在说一个精彩的故事。可她担心,她的担心变幻出很多个不祥的想象来,蒋昱已经倒在丧心病狂的巡猎者枪口下了嘛?他的血是不是参杂着藏区羚羊的皮毛与血肉,流淌在寂静的高原的夜里了?他年轻的眼睛里,最后的一个画面是什么?

她的担心,凝固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夏欣研年轻的眼睛里,最后的一个画面是什么呢?是翻滚的车轮,是苍茫的高速路上空的黑幕,还是蒋昱的潇洒的样子?他为了补一个羚羊回眸的镜头,没有按原定计划撤走,他忘了托兵站的人给欣研一个口信,他工作狂、单身汉的烙印还太明显,工作地过于兴奋了,就忘记了还有人在等他。

欣研把命留在了高原笔直的路上,那条路,通往他驾着摄影机的那个拍摄点,这样的关联,除了痛彻心肺的悲伤,更让蒋昱后悔不已。

润研在西藏昏了数次,那个噩耗,把她生命力最温暖的亲情瞬间抽走了一半,星辰一样的姐姐忽然间陨落,夏润研的头顶一片漆黑。她强打起精神安慰悲伤欲绝的父母亲,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镇定与坚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来,因为有这个姐姐,她只需要呆在后面,享受那种不浮出人群的安逸,一个家庭里,那些令人骄傲的角色,令人放心的角色,都由姐姐扮演了,如今,夏润研那种我行我素的安全感一下子没了。除了令人窒息的悲伤,还有无尽的迷茫在她心头蔓延。

102

蒋仪夫妇来,说了很多力所能及的话,愿夏家节哀。Ken从美国飞回来,在遗像前默默地祈祷。那些曾视欣研为理想而悲痛欲绝的男生,也来送她一程。一家人礼貌又麻木地迎来送往,润研不敢看母亲,她不曾哭天抢地却老泪纵横,头发灰白,脸庞红肿。父亲搀扶着母亲,苍老了很多很多,他们脸上的褶皱那么凝重,再也不会有舒展的容颜。每一个角落,都有欣研,转个身就触碰到了。这一家人,仿佛默剧,沉甸甸地维持着欣研走后的日升日落,不曾崩塌,却再也没有振作的指望,每个人都忍着眼泪,只有欣研在照片里笑着,仿佛星辰一般。

润研陪着母亲收拾欣研的留下的衣物,母亲失神地念叨,“你姐姐有没有破相?她那么爱美,她没有破相吧?”润研走过去搂着妈妈,轻轻地说,没有,她一直都还是最漂亮的样子。她送母亲去休息,继续留在姐姐的房间里,慢慢叠着衣服,眼泪潺潺流了下来。这些日子,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兀自悲伤,姐姐已经走了,留下这个房间里的记忆,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却不再有人跟她一起老去,夏润研不敢大声地哭出来,可是她忽然喘不上气了。

“我们所爱的,终将离我们而去。拥有的时候, 好好珍惜。”手机震动,有短信来。润研打开手机,没有显示名字,是她认得的那个号码。

“是我。”她在无比的艰难中,给佟硕回了一个电话。

“要自己保重。”

“嗯。”

“她一定是去了天堂。”

“嗯。”润研答应着,喘不上的气忽然接了上来,她抽泣,然后哭了出来,哭了很久很久。

佟硕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电话放了下来,只知道润研在那一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放肆地哭。事隔一年半载,润研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没有说几句话,却是她的哭声,淋漓真切地在他耳边响着,他知道她扛不住了,再也扛不住了。

哭吧,尽情哭吧。他在电话的那一头,听着她,让她把所有的压力与悲伤都释放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夏润研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境,有时候梦见欣研在奔跑,跑地太快忽然喘不过气,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还梦见欣研对着自己说话,说在高原找到了什么,一回头,人却又不见了。还梦见很多诸如此类的场景,醒过来都不是记得很清楚,姐姐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她希望姐姐真的可以托梦给她,把未完的情绪传达给她,等到日子平静,她能以此来告慰活着的亲人们。欣研去世之前,究竟在想什么?她感到快乐吗?平静吗?此生无憾吗?她最后的一个电话里,着急的表达,到底更深的语境是什么?她还感到遗憾与蹉跎吗?她还有多少未完的心愿?她还有什么天马行空的梦想?可是梦境始终很模糊,这一夜,润研沉沉地睡了过去,也许是哭地累了,一夜无梦。

很早的清晨,醒了过来,晨光熹微,是一天里最安静的时光,润研摸索着手机来看,是佟硕发来的短信,告诉她“我们所爱的,终将离我们而去。”她把这条消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短短的两行字,是太过久远的暖意,失去亲情的心,无处安放,这份安慰的到来,好像一直哭啼的孩童,被一双大手拥入怀中,被轻轻地拍打着背。她明白这种份量,是骨子里一直没有抹去那个号码。她不愿意想太多,该还是不该,也许过后,他依旧还是他的方向,她只是觉得很受用,太过辛苦,太过悲伤,一直浮在半空的心,暂时得到了收容,这份久远的温暖,她知道,这世界上,谁都再也给不了。她把这条短信存了起来,翻了个身,有一缕阳光,正好洒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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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9#
发表于 2014-11-10 13:32:38 |只看该作者

“润研,是不是你们部门有人议论我们?”

“没有啊,别多想。”

“其实,我也有跳槽的机会的,如果你不想走,我倒可以去别家。”

“逸术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去的。我只是想去试试。”

“你喜欢就好。去试试无妨”

“嗯。”

他把车停在人行线前,等绿灯的间隙,伸出右手,轻轻握住她。李汐远多么乐意每一个早晨都见到夏润研,只是一直在担心两人关系的厚薄,她是一个需要独处的人,如果每分每秒都粘着,再加上那些办公室里的是非,会让她喘不上气的。

男女关系,总要有人火热,有人稍事冷淡,这样中和一下,才是恒定的温度。一个人起劲一点,另一个则不那么起劲,才会有人一直想到要追逐与维持。

手机上有欣研发来短信,说已经跟蒋昱联系上,他很快就结束拍摄回到拉萨。只字片语,透露出欣研她正乐不思蜀。

高原的夜,让蒋昱回忆起那些异域的日子。在同样皎洁的夜色下,无论是在纳米比亚沙漠,还是南美温带丛林,多少个夜里,静静等待在夜间出没的动物,看另一个世界里,另一种生物的生存状态。这样经历占据了他一年内多数的日子,蒋昱已对喧闹都市日渐陌生。有时候,那些在远处,厮打的,嘴角流着腥血的动物,比钢筋森林里的人直截了当。他静静地等待着它们出没,等待它们活跃在黑暗里,再等待它们离去,回到洞穴。这样很好,这生灵的世界,不该被打扰。

动物间的感情出乎人类的想象。一生只效忠一个主人的西藏獒犬、为了保全腹中胎儿而向猎人下跪的藏羚羊、被豹子掠夺了骨肉而无力嘶喊的羚羊母亲,动物的感情,纯粹而生动,蒋昱有一份天底下最正确的职业,为此,他从来没有感到人生有任何蹉跎。他的镜头纪录了平凡的人们未曾目睹的瞬间,他的镜头传达了另一个世界里的低等生灵超越自以为是的人类一切想象的感情。每当看到那些天性,蒋昱的心里都会泛起难以名状的感动。

他也会偶尔想起夏欣研。她定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景。她的世界距离这里无限遥远,可她正风尘仆仆来,第一次有一个人,舍弃了现实世界里的顾虑,非但愿意倾听他的故事,而且愿意走近他寂寞的世界,眼前的感动有人可以分享,蒋昱恨不得立即结束拍摄,赶到拉萨,给她讲他从森林民警那里听来的故事。可此刻,12月藏羚羊交配的季节,他依旧人在藏北西阿里。羌塘地区的条件异常艰苦,藏羚羊的杀戮依旧猖獗,虽然与森林公安在一起,蒋昱依旧被再三强调在无人区的安全性。上一次联络上夏欣研,还是几天前,蒋昱在兵站洗了个珍贵的热水澡,开机就看到欣研的短信,她说她已经提早抵达拉萨。不出意外,今晚再补一些镜头,他就顺利完成此次拍摄,启程赶往拉萨。

“喝不喝八宝粥?”扎西露出洁白的牙齿问他。

“呵,来一点,谢谢。”

扎西是藏族人,也有人叫他扎西顿珠,小伙子今年25岁,一直生活在这里。他是森林民警,也兼作司机,这里的活地图,陪同摄制组一路走进无人区。这一路,蒋昱已经跟他混地很熟了。“藏羚羊是一种很尊贵的动物,你看它们的身材好像精灵,跑跃的姿势好像是在飞翔,可惜它们成群结队从地平线上涌起的场面,如今是看不到了。”扎西拍拍身上的灰尘,向蒋昱描述,他的眼皮肿肿的,盖不住那丝感伤。

“希望可以通过我们的片子,让人类意识到,“沙图什”是惨痛的生命编制的。这片土地应该还给藏羚羊。”蒋昱还有一晚就要离开,扎西,会留下,继续看守生灵。他们喝着热腾腾的八宝粥,漫无目的地聊天,等待高原夜幕的降临。

夜幕稍纵降临,高原深蓝的天空镶嵌着繁星,他无数次见过繁星,这是第一次,在吉普车里,架着摄影机,夜里的风呼啸地好像魔鬼的嘶吼,蒋昱的脸被刮出一道道口子,心中却有一份特别的温暖,好像看到羚羊从远处缓缓走来,是一家子的那种安详。感情,是人类世界与动物世界里,能流露的最为相同的东西。

夏欣研,在城市里生活了30多年,经历过无数飞机在跑道上的起落,每一次她都知道去往哪里。起点,降落点,蒋昱描述过的热带丛林、雪山岩浆、溪流大海、戈壁荒漠,也许都曾在身下飞跃,却从未停留过,这一次,是脱下高跟鞋的第一次流浪,她躺在拉萨城里青年客栈,听着屋子外面半夜还喧闹的各种语言,想起白天见到的各色脸庞,想到她见到了蒋昱描述过的繁星满天,还有她时有时无的晕眩以及从来不曾停歇的等待,一切还来不及告诉他。

他在黑暗中点了支烟取暖,蒋昱并不享受把烟吸进肺里的过程,他只是想要创造一点点的光亮,好像寒冷的夜里,有一些慰藉存在。周遭的空气寒冷凛冽,风呼啸穿梭,那声音好像雅丹地貌中的岩石阵发出的鬼哭狼嚎。这一切,他都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还在担心精密的摄影机会不会忽然罢工,这高原的压力与气温,都不太温顺。夏欣研会不会出现高原反应?这细皮嫩肉的女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从未想过会发展一段关系,她起初只是长地与另一个女人很像。想起夏欣研,蒋昱偷偷笑了,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连扎西顿珠都问他,你在偷偷开心什么?他在开心,因为身体里那颗柔软的心,跳动地,提醒他,这粗旷的灵魂,正被赐予温柔。有人非但听他的语言,更听懂了,好像山谷有了回音,好像高原上不被驯服的羚羊,在夕阳西下时的结伴远去,身影映衬余辉,是世间最安详的画面。

他忽然想听夏欣研的声音,可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他只能把自己裹在军大衣里,想念她。他想念她弹钢琴,睫毛跟随乐章跳动,神情宛若女童。他想念她会哼着歌曲,在他的小屋子踩出霸道的步子。他想念她躺在他的怀抱里,均匀呼吸。他想念她的皮肤如瓷器一般,想念她的双腿欣长润泽。这个女人,仅仅距离他几百公里,他想要她全部埋入他的怀里,然后他们深情地拥吻,直至没有了氧气。

夏润研永远都不会忘记,欣研在那一天的那一通电话里,娓娓告诉她,这几天在西藏,忽然发现了以往人生从未窥探过的一个小孔,这小孔通往天空的另一个面。那里天地豁然,人生一下子变地很轻。物质世界到信仰世界的过渡,虽然有些莽撞,却还是充满惊喜。那些终日在朝圣路上叩拜的人们,那些终日在寺庙前将磕长头,将双膝与手掌磨成虔诚印迹的人,让她顿悟,信仰是一种纯粹的诱惑,这诱惑无关王侯爵位,是源于另一种轻薄的人生,人们没有苦痛,没有困惑,生命如一汪清泉,一切杂念都在轻柔的风吹草动间沉淀过滤。这种纯粹的轻薄,凡人授受不起。她开始明白蒋昱,为什么他一直在路上无法停留,不是因为沿途风景,而是他对于归途的定位,在很早的时候,就与大多安身立命的心灵有所差异。她在无可奈何地体会过了一些沧桑,还把自己捂起来一段时间之后,忽然发现与更好的自己重逢了。

这样的震动,让夏欣研不管别人是否感同身受,都迫不及待打了电话给妹妹。润研没有在电话里完全体会她的意思,她只感知到,欣研那种“明白”的语气,不是高原反应的眩晕,也不是吃错药的混沌,也不是三分钟火热的冲动,她的声音里没有对路途遥远的抱怨,也没有详述路途的千奇百怪,她平静而迫切地告诉润研,这一个神奇的环境赋予了她发自内心的安全感。

“欣研。”

“什么?”

她们最后在电话里话别,她喊住她。

“小心点。”

“我会的。”

夏润研设想,也许每个人,这一生都有一个第二故乡。从未涉足,却在意识里感到无比亲近。第一次去往,却好似已是久居。或者,这个第二故乡会从此留住自己的脚步,将人永远地留在那里。

夏润研每每被姐姐的一举一动感染,都会设想,如果姐姐老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老太太?两姐妹都年纪大了,会不会因为眉头一道深深的皱纹忽然想起彼此年轻时候的眉目。而事实上,夏欣研永远都没法老成那个样子了。

两个星期后,夏润研收到欣研从西藏寄来的明信片,泪水决堤。明信片上是欣研的字:

润研,

在这里,你会发现内心最深的向往。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人,是你真正想要留在身边的。这里的天空与大地,让我终于有机会与纯粹的那个自己,一问一答。

安全感是自己的,我想我找到答案了,那么,你呢?

这些天里,润研日日夜夜回想起她一个人飞往拉萨,把姐姐捧在手里,带回家来,已变得如此轻薄。她疯了一样地捶打蒋昱,为什么没有照顾好欣研?为什么想不到打一通电话给她?为什么会让她出事?她哭地没有了力气,而蒋昱,只是好像失了魂一样,任凭她怎么打,他都好像木头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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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8#
发表于 2014-11-10 13:31:48 |只看该作者
这世界是分了很多层的,因为另一个人的影响,她迈向了那些从未涉足的层面。她不是单纯脱下高跟鞋那么简单,好像是从自己一直规划的模式化的人生里走了出来,于是过往的追求都成了云和烟,她从来都不是顽固的人,可夏润研没想到,夏欣研会活地那么勇敢。那些虚荣与尊贵,她说扔就扔了,就好像扔掉一个名牌手袋。电话里,她遥远的声音传过来,她听见,她真是简单而满足。过去那些充满难度的生活,从来未曾浸染夏欣研的灵魂,姐姐真是叫她感到羡慕又骄傲,这样的心情,是小的时候亲戚朋友都围着欣研都不曾有过的。

让过去闪开,有些人挥着手就做到了,有些人却举步维艰。

“我不和你说了,我怕蒋昱会打进来,就这样,拜拜。”夏欣研如高原朗月般的声音在电话里道别。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成了神仙眷侣,夏润研放下电话,这样想着。这也不赖。她开始不再排斥外星人一般的蒋昱,他的身上一定有某种无人知晓的魔力,这魔力让自己的姐姐夏欣研变地如高原的天空一般无邪。她一直都是明媚的,却前所未有的纯真。

未来会怎样?勇敢的人是从来不会过多考虑的。她们只信赖当下的安全感,想有什么,就去要了什么。

第三天,夏润研依然只是收到华健的自动邮件回复:我正在出差,如有急事,请打电话。邮件实时地飞进来,将他们的工作关系保持地依旧紧密。夏润研没有什么急事,便百无聊赖地研究那个茶山边的别墅。如果她没有推辞,此刻就应该正在跟华健一起钻研这个项目,此刻应该就没那么多时间来胡思乱想。华健没有任何新工作布置下来,也没有问询,忽然之间,夏润研证实,这是一种空虚感,但是自己选择的。

准点下班,她在电梯口等待汐远。看到汐远抱着大衣从另一扇门里跑出来,他笑呵呵的,有短短的头发,很明亮的眼睛,看起来很精神,好像广告里那些拍口香糖广告的男人。华健呢?他向来都慢慢地走,好像一整天都在想事情,他一直这样,没有太多悲欢,兴奋与失望不表达。与这样的人相处,照理来说,是很累的,他在想什么?到底在想什么?可是,与华健在一起,好像是与另一个人自己相处,她好像可以把那个面具捏碎。

夏润研在其他人面前带面具吗?她不清楚,她看到汐远笑着跑过来,她也便跟着笑了。她知道自己正默默地往那个明亮的方向走,没有理由回头了。

汐远为她按电梯,搂着他的肩膀走出公司。

“你姐姐怎么走那种路线了?”他也感到意外。

“蒋昱去那里拍藏羚羊,她跟着一块去了。”

“我们也好久没出去旅行了。”

“你想去哪儿?”

“要不,找个海滩,舒舒服服地躺几天?”

“好啊,你安排吧。”

“你有什么想法?”

“你做主。”

“你累了?”

“还好,我们去吃什么?”

“今天吃杭州菜好不好?”

“好。”

“对了,如果我换工作,你觉得怎么样?”过了半晌,润研开口问。

“噢?你想换工作?”

“逸术家具有一个不错的机会,我想去试试。”

“为什么忽然想到要换工作?做地不开心了?”

“没有,我们两个人都在同一家公司,总不是很好,有这个机会,所以我打算试试。”

“我们又不是一个部门的,况且,现在大家都知道,也没什么啊。”

“嗯,我再考虑一下吧。”

他扭过头去看她,她正望着正前方。“要不,你也可以去试试看,我们总在一起,也会审美疲劳的,不如多给我制造一点新鲜感。”他很快把意见扭了过来。

“见我烦了,是吧?”润研瞪了他一下。

“是有点啊,所以你真的想去,就去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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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7#
发表于 2014-11-10 13:31:05 |只看该作者
他看着她,关上门走出去。夏润研,说“不”的时候,那双眼睛后有雾霭蒙蒙,却难以探究深意。这就是她的脾气,她时常想事情很入神,想很久,她没有声响,却有表达。她有迷茫,却没有杂乱无章。看着她,就有一种安定感,她却可以什么都不做。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出现,日子会怎样?

润研次日收到华健的邮件自动回复:我在出差中,如有急事,请打手机。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出现,日子会怎样?她终于从成堆的邮件中找出几个星期前找过她的猎头的那封邮件。她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她敲着键盘给猎头去邮件,终于了解,自己其实是一个胆小的人,面对很多事情,都很想要躲开。

润研落了资料在家,下午回来取,看到夏欣研正背着一个硕大的包往外跑。“你这是要去哪儿?”

“拉萨。”

“啊?”

“我赶飞机,走了。”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她怎么忽然要去西藏?”润研只能问身后的父亲。

“说是跟着电视台的人一起去。”

大冬天,夏欣研竟然去西藏,这件事情搁以前,完全属于天方夜谭。她真的被蒋昱完全带走了,她是能把红酒泼老外身上的夏欣研,也是跟着野外摄影师走掉的夏欣研。润研崇拜自己的姐姐,为她的行动力。她怀疑自己跟姐姐不是一个妈生的,她真是富有张力啊,竟然要开始这般地行天涯了。

几个钟头后,欣研在贡嘎机场给润研交待了一切:蒋昱有紧急外拍任务,早几日已经动身了。欣研和他约好了,在拉萨碰头,他将带她四处走走,去看看羊卓雍错和纳木错,如果她没有严重的高原反应,他们还会多走几个地方,然后在拉萨迎接新年。

“现在蒋昱在那儿?”

“还联系不上,估计进了盲区。”

“他知道你已经到了吗?”

“不知道,我比原计划早了一个星期,想自己在拉萨附近转转,如果蒋昱早回了拉萨,我们可以早点碰面。”

“他这次去干嘛?”

“是环保行动,去拍藏羚羊的。”

“噢,了不起。”

“他的工作真是很有意义。”她在电话那头显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你没有高原反应吧?”

“我刚下飞机,稍微有点喘,从来没到这种地方来过还。”

“你真的不一样了。”

“虽然天黑了,但是我能看到这里的天很高。”

“你一个人要小心点,如果不舒服,就不要逞强。”
他看着她,关上门走出去。夏润研,说“不”的时候,那双眼睛后有雾霭蒙蒙,却难以探究深意。这就是她的脾气,她时常想事情很入神,想很久,她没有声响,却有表达。她有迷茫,却没有杂乱无章。看着她,就有一种安定感,她却可以什么都不做。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出现,日子会怎样?

润研次日收到华健的邮件自动回复:我在出差中,如有急事,请打手机。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出现,日子会怎样?她终于从成堆的邮件中找出几个星期前找过她的猎头的那封邮件。她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她敲着键盘给猎头去邮件,终于了解,自己其实是一个胆小的人,面对很多事情,都很想要躲开。

润研落了资料在家,下午回来取,看到夏欣研正背着一个硕大的包往外跑。“你这是要去哪儿?”

“拉萨。”

“啊?”

“我赶飞机,走了。”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她怎么忽然要去西藏?”润研只能问身后的父亲。

“说是跟着电视台的人一起去。”

大冬天,夏欣研竟然去西藏,这件事情搁以前,完全属于天方夜谭。她真的被蒋昱完全带走了,她是能把红酒泼老外身上的夏欣研,也是跟着野外摄影师走掉的夏欣研。润研崇拜自己的姐姐,为她的行动力。她怀疑自己跟姐姐不是一个妈生的,她真是富有张力啊,竟然要开始这般地行天涯了。

几个钟头后,欣研在贡嘎机场给润研交待了一切:蒋昱有紧急外拍任务,早几日已经动身了。欣研和他约好了,在拉萨碰头,他将带她四处走走,去看看羊卓雍错和纳木错,如果她没有严重的高原反应,他们还会多走几个地方,然后在拉萨迎接新年。

“现在蒋昱在那儿?”

“还联系不上,估计进了盲区。”

“他知道你已经到了吗?”

“不知道,我比原计划早了一个星期,想自己在拉萨附近转转,如果蒋昱早回了拉萨,我们可以早点碰面。”

“他这次去干嘛?”

“是环保行动,去拍藏羚羊的。”

“噢,了不起。”

“他的工作真是很有意义。”她在电话那头显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你没有高原反应吧?”

“我刚下飞机,稍微有点喘,从来没到这种地方来过还。”

“你真的不一样了。”

“虽然天黑了,但是我能看到这里的天很高。”

“你一个人要小心点,如果不舒服,就不要逞强。”

“润研,高原这地方真是神奇地出乎我想象。”夏润研从电话中能听出欣研的兴奋,她如今一个人背着包到了拉萨,还用“神奇”形容此刻脚下的土地。

“润研,高原这地方真是神奇地出乎我想象。”夏润研从电话中能听出欣研的兴奋,她如今一个人背着包到了拉萨,还用“神奇”形容此刻脚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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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6#
发表于 2014-11-10 11:01:21 |只看该作者
这个方法我也得借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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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
发表于 2014-11-10 11:01:05 |只看该作者
不错,灌水了还有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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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4#
发表于 2014-11-9 18:35:59 |只看该作者
后面不用灌水了,我就大段点贴吧,还有好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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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
发表于 2014-11-9 16:10:47 |只看该作者
好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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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2#
发表于 2014-11-9 15:42:57 |只看该作者
我终于是,元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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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1#
发表于 2014-11-9 15:41:25 |只看该作者
唉,贴到这里,我忍不住想说两句,为什么不选择华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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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
发表于 2014-11-9 15:40:12 |只看该作者
“你没睡好?”华健叫醒她。

“噢,是有点。”

“来杯咖啡?”

“好。”他站起来冲了杯咖啡,递到润研手里,没有奶也没有糖,了如指掌的熟悉。

“杭州有一个别墅,在市郊,一期有20栋,依着茶山,环境很优雅,装修都做好了,我们要去看一下,我看,下半周?这里有资料…….”

“这个case一定要我跟吗?”

“有什么问题?”他忽然提起头问。

“我,最近不是很想出差。”她无法直视他。

“有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不是很想出差,上一阶段出差多,家人有点意见”

“噢,那好吧。”

她握着咖啡退出华健的办公室,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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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9#
发表于 2014-11-9 15:39:32 |只看该作者
“润研,来我办公室。”华健一如既往平稳的口吻。润研想了一夜,有关那些奇怪的情绪,依然没有把自己从困扰中拯救出来,那种爱的感受,已经非常遥远了,对于汐远,是细水长流的温暖,而爱的感受,是忐忑的、不安的、强烈的、崇拜的、担忧的、害怕失去的,是她很久很久没有再体会过的怦然心动。他不是佟硕,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世间仅此一个的华健。

她强迫自己忘记沈彦的提醒,那些都是她的猜测,是不属实的,华健从来没有对她表达过,也许一切也都是无意识的,她的这一生,不再纠缠了,不再受痛苦了,可她正不听使唤地走向那个猜测的远处,她也是知道的,却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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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8#
发表于 2014-11-9 15:38:27 |只看该作者
沈彦在润研面前坐着,说着那些已与自己无瓜葛的事情,她把那些证据凿凿又从未公之于众的判断砸在润研眼前,是不是真相,夏润研难以辨别。她只觉得血脉忽然翻涌,恍惚间,好像沈彦所说的,都是对的。

她与他的相处,恰如其分,他对她的帮助,恰如其分,他们之间,就是一层恰如其分的上下级关系,没有暧昧,也没有隔阂。然而,为什么会对这份工作一直很上心?也许是因为不想让他失望。为什么一直没有想过要离开,好像过去在北奥一样的归属感,是因为这个不那么平庸的老板。为什么不再时常惦念起过往的那个夏润研,是因为现在的这个已经渐渐过地平和,丰富。他与她,好像在楚格峰顶眺望远方时那样,相处地太好了,如果没有旁人识破,他们一定会那么恰如其分地度过一生的。这种舒服,是汐远也给不了的。

可现在,这一切的恰如其分,就要消失,真是叫人恐惧极了。不能爱上一样的人,那样会受一样的苦。华健与那个夏润研深爱过人,他们的样子、语气、脾气、习性都很接近,可是她注定难以抗拒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考验,就仰望这样的人。潜意识里,她希望永远留在他的身边,无论以何种身份。

脑袋嗡嗡作响,她望着沈彦,她那么努力地追求着幸福,有那么善良,清白的灵魂,怎么会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而自己,停滞不前地留在过往中,只懂得获取依赖,她对华健无意识的感情,当局者迷的不明朗,让沈彦又一次落单了。她想要伸手去握住她,却难以安慰,更无从说出抱歉。待到沈彦起身要走的时候,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你说的那些是对的,你会不会恨我?”

沈彦回过头,似笑非笑,“不会的,因为你不曾从我手里夺过什么。”

她走的时候,她无力伸手去扶她削弱的肩膀。那些命中注定的事,让她自己都快站不稳了。实在不想去面对,以后气氛都会不同了,不是华健的原因,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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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7#
发表于 2014-11-9 15:37:10 |只看该作者
这样的四个人,这样的冬日下午,叫人留恋。黄昏时候,散去时,每个人都提出以后要经常这样聚聚,夏润研不知道,这样的机会,其实日后并不算多。

沈彦叫润研与自己一同走,润研让汐远自己走了。两个人在附近的咖啡馆坐下,有机会说些话。润研觉得,这是沈彦公布恋爱消息的时候了。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没在一起。”

“你还保密呢?”

“华健这么做,是为了你。”她抿了一口咖啡,平静地望着她。

“什么意思?”

“他怕我们之间有什么便扭,所以请我去他家做这顿饭。”

是啊,润研曾经没头没脑去问华健沈彦的行踪。“我打电话她不接,短信也不回,msn上也不在,也不知道上那儿去了。”可他是为了自己才去做这个和事佬?他哪儿那么空?

“我很清楚的,润研,谁对你是真的喜欢,女人最敏感了。”

“沈彦,没那么复杂的,你一定是误会了。”她胡乱搅着咖啡。

“你别急,我又没难过,我只是告诉你,华健的确挺细致的,连我都看出来了,你也应该心里清楚。”

“可是你…….”

“润研,华健是个不错的人,可是他和佟硕有些地方太像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会排斥他,无从发觉。”

“可你和华健…… ”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今天,我愿意来替他演出,就说明我没什么。”

润研一时间语无伦次,她以为的一切,都忽然与真相有偏差,都被沈彦展开了新的注解。

他和佟硕有些地方太像了,所以,她才会无从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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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6#
发表于 2014-11-9 15:36:28 |只看该作者
“我也不会做饭。不过,我申请饭后洗碗。”华健出来化解了空气里的窘迫。沈彦给每个人换上新茶,华健接过众人收拾起来的碗碟,掳起袖子一个人在厨房洗碗。润研第一次见到他做家务的样子,她实在不明白那个叫徐靖的女人为何会与这个男人闹地不可开交。华健好像是北方傲气的白杨树,挺拔静默,可他的很多个侧面是温柔的,他与汐远的区别是他很少袒露自己,可是他,总是让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眼里,从心里生出判断,他会懂得沈彦的好,就是因为他非比寻常的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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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
发表于 2014-11-9 15:35:54 |只看该作者
话一出,另三个人都愣了一下,汐远怔怔地看着润研,没想到她当着众人的面,有这样的表露。这样谈婚论嫁的话题,他是没敢提过的,时间不对,会吓到她的,可她却自己轻悠悠,顺溜溜地说出了口,表示将来会是他的老婆。汐远一下子懵了。

看着他的表情,润研忽然也觉出了异样,立即尴尬地说“以后要多跟沈彦多下下厨,学点贤妻良母的本事。”话一出,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沈彦现在是哪门子贤妻良母。不过,她发现汐远的反应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句话,不由觉得非常窝心,世上有多少三十出头的女子恨嫁,可只要她愿意,他就愿意娶,也从来不会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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